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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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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這聲“睡吧”,花向晚心跳得“噗通噗通”的,她已經被警告過兩次不準自己擅自行動了,第一次是在合歡宮婚宴當日,她和秦雲衣單打獨鬥,謝長寂和她認真詳談。

第二次在巫蠱宗地宮,謝長寂身體力行讓她知道問題嚴重性。

現在第三次又被抓包……

謝長寂這個反應平靜得讓她害怕。

她窩在謝長寂懷中忐忑不安,不清楚謝長寂到底是什麽時候醒的,知不知道自己去做了什麽。

如果他知道的話,他在地宮怎麽說來著?

“不會有那一天。”

花向晚想著他在地宮那天說的話,情緒慢慢冷靜下來。

謝長寂察覺她沒睡,睜開眼睛,帶了幾分關心:“不睡嗎?”

“你……”花向晚試探著,問出自己疑惑,“你什麽時候醒的?”

謝長寂不說話,過了一會兒後,他撒了謊:“沒多久,醒過來,便看見你不在。”

聽到這話,花向晚舒了口氣,想他大概是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,她在他懷中翻了個身,笑著擡眼:“那你不找我?”

謝長寂不說話,他靜靜看著她有幾分高興的樣子,過了一會兒後,緩聲提醒:“雙生符無事,你也有你想做的事。”

雙生符無事,她便沒什麽大礙。

花向晚得了理由,點了點頭,便縮回被子。

等進了被窩,她想了想,還是有些心虛。

她主動伸手攬住謝長寂,靠在他胸口:“你放心,我做的事很安全。”

“嗯。”謝長寂聲音很淡,似乎並不關心,“我知道。”

花向晚見他情緒平穩,便也放心下來,靠在他懷裏睡過去。

謝長寂替她用手指順著頭發,看了一會兒後,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。

忍不住笑了笑。

她開始會因為自己背著他做事哄他了。

第二日起來,花向晚做賊心虛,後面兩天對謝長寂態度極好,幾乎算得上是有求必應。

只是謝長寂除了一些不可言說的事,也沒什麽太多所求,平日起居幾乎是他照顧著,除了花向晚每天錘著的腰,倒也看不出來兩人地位上有什麽轉變。

秦風烈到巫蠱宗去了兩日,回來後便把鳴鸞宮的人叫了過去,一宮人徹夜不眠,等到溫容和冥惑生死臺對陣前夜,花向晚窗戶便出現兩緩三急的敲窗聲。

聽到這個聲音,謝長寂轉頭看了她一眼,兩人點點頭,謝長寂便走出門外,悄無聲息張開了結界,將這個小房間徹底與外界隔絕。

謝長寂一走,花向晚便出聲:“進來。”

烏鴉用頭撞開窗戶,跳進房間,打量了一圈後,便化作人形落在地面,朝著旁邊椅子瀟灑一坐,高興道:“如你所料,老頭子去巫蠱宗逛了一圈,回來就覺得是溫容幹的。只是老頭子還有疑慮,他沒想明白,溫容那膽子,怎麽敢突然對巫蠱宗動手。”

花向晚聽著秦雲裳的話,錘著腰思考著。

之前她故意讓狐眠帶著假的溫少清襲擊清樂宮弟子,就是為了讓人知道,溫少清很可能被巫蠱宗用來煉屍,給了溫容一個充足的動手理由。

而後又用溫少清屍骨引溫容和巫生起了沖突,周邊修士必然都感知到雙方靈力波動,秦風烈稍作打聽就能知道。

再在溫容走後突襲巫蠱宗,現下能悄無聲息在一夜之內滅掉一個宗門的西境門派,只有清樂和鳴鸞兩宮,頂多再加一個實力莫測的謝長寂。

但謝長寂當日生辰宴會,她又被刺殺,加上謝長寂天劍宗弟子的身份,怎麽都不可能是他出手。

唯一能懷疑到謝長寂頭上的線索,只有巫媚和他起過沖突,為謝長寂所殺。

勉強為謝長寂滅宗增加了一點動機。

可秦風烈已經不管轄下面之事多年,如果巫媚之死傳到鳴鸞宮,經手人必定是秦雲衣,只要秦雲衣不說,那無論如何,都想不到謝長寂。

想不到謝長寂,更想不到一個廢物合歡宮。

只是秦風烈向來謹慎,無法確認是溫容所為也正常。

“秦雲衣怎麽說?”花向晚看了一眼秦雲裳。

秦雲裳目光落在她無意識捶著腰的手上,漫不經心挪開,回道:“她想保冥惑,當然要說溫容壞話,老頭子現在覺得溫容不能用了,與其留一個敵人,不如先下手為強。現下鳴鸞宮已經定下來了,明日,”秦雲裳壓低聲,“溫容必死。冥惑能殺就殺,殺不了,老頭子打算自己親自動手。”

“之後呢?”

“溫容死後老頭子會請魔主派一個代理宮主,將清樂宮兩位渡劫修士,迎回鳴鸞宮作為客卿。”

“代理宮主人選是誰?”

“如果冥惑能贏,”秦雲裳笑起來,“冥惑。”

聽到人選如期,花向晚也笑起來,只道:“那我拭目以待。”

“行,我走了。”秦雲裳說完正事,站起來,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她的手,提醒她,“我說你要不找薛子丹看看,這看上去也太虛了。”

“滾!”

花向晚抓了茶杯就給她砸過去。

秦雲裳往旁邊一躲,“嘖嘖”兩聲,化作一只烏鴉跳上窗臺,臨走前,她忍不住回頭:“望秀還好吧?”

“放心。”

花向晚知道她問什麽,點頭道:“不會有差錯。”

秦雲裳沈默片刻,過了一會兒後,她似是不放心擡眼:“真的不會有?”

花向晚迎著她眼神,她知道秦雲裳在問什麽,片刻後,她笑起來:“這才是你專門跑一趟想問的?”

“我不是白白給你賣命的。”

秦雲裳冷靜出聲。

花向晚點頭:“我知道,放心吧。”

聽到這話,秦雲裳應了一聲,這才轉頭振翅離開。

等她走後,過了片刻,謝長寂聲音傳來:“我可以進來了?”

“進吧。”

花向晚叫他。

謝長寂走進屋,擡眼看她,他站在門口,好久,他走上前來,將人輕輕攬到懷中,一言不發。

兩人好好休息了一晚,等第二日醒來,便到了溫容和冥惑約定的時間。

侍從領著他們到了生死臺,碧血神君已經高坐在上,依舊是雲紗幕簾,看不清裏面的容貌,只能依稀看到一個青年,漫不經心搖著扇子。

三宮和餘下的七宗各自落座,花向晚多向藥宗看了一眼,發現今日藥宗來的居然是薛子丹。

薛子丹倒是沒有了一貫的痞氣,明面上冷淡看了她一眼,便挪開目光。

“許久沒看熱鬧了。”

碧血神君聲音在高臺響起來,語氣中帶了幾分期待:“溫宮主似乎也是許多年沒同渡劫修士動過手了。”

修士越往上越惜命,尤其是渡劫期修士,熬到最後一階,幾乎已經沒誰會隨意和同階動手。

旁邊秦風烈聽到這話,冷哼出聲:“同渡劫期修士不交手,欺負下面的人,溫宮主可是十分威武。”

“秦風烈。”溫容聽到這話,冷眼看過去,“你這話什麽意思?”

“我什麽意思溫宮主心裏清楚。”秦風烈盯著溫容,溫容正要回話,花向晚便溫和出聲。

“溫宮主、秦宮主,兩位都是長輩,以和為貴,這冥惑也要來了,”花向晚說著,轉頭看向溫容,目光中帶了幾分克制著的期望,“溫宮主,還是不必多做口舌之爭,先打坐休養。”

“教訓一個靠吸取他人修為步入渡劫的兔崽子,還需要打坐?”

溫容聽到這話,嘲諷出聲,直接道:“叫人上來吧!”

聽到“吸取修為”幾個字,旁邊秦雲衣面色微冷。

花向晚漫不經心低頭喝茶,倒也沒有多話。

眾所周知,修行雖然分成幾個大境界,但境界並不代表絕對實力,以丹藥、吸食他人修為等走捷徑之途強行突破的境界,和靠自己一點一點爬上來的修為截然不同。兩者實力,也有著雲泥之別。

別說冥惑只是剛剛步入渡劫,就算他在渡劫境界穩固,也絕不是修道千年、歷經生死無數的溫容的對手。

故而兩人雖然沒戰,但大家除了鳴鸞宮和花向晚之外,其餘七宗心裏都已經有了結果。

“既然溫宮主說開始,那就把冥惑叫上來吧。”

碧血神君在雲紗後下令,沒多久冥惑便被人帶了上來。

他穿一身黑色長衫,仔細看可以看見朱紅色符文繪滿長衫。他神色和平日一樣,死氣沈沈,看不出喜怒,溫容一見他,便猛地起身,花向晚看向溫容,沈聲道:“溫宮主,今日,必為少清報仇!”

聽到這話,秦風烈擡起頭來,看向花向晚,冷笑出聲:“花少主的立場,可站得穩得很,就不知未來,會不會後悔?”

“若我有什麽後悔,”花向晚冷眼朝著秦風烈看過去,“就只悔自己學藝不精,淪落到今日,不然還輪得到溫宮主出手?冥惑這廝,我親手了結了他。”

“不會咬人的狗,”秦雲衣聽著這話,擡頭輕笑,“就是叫得歡。”

“怎麽,”花向晚朝著秦雲衣看過去,“你當過狗,這麽了解狗的習性?”

秦雲衣得話,目光微冷,秦風烈下意識想將手邊飛葉甩去給花向晚一個教訓,但只是這麽一想,就覺對面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註視著他,他轉眸過去,就看謝長寂端端正正坐在花向晚身邊,問心劍就在他身側,於晨光之下,流光溢彩。

秦風烈頓住動作,花向晚忍不住笑起來,她伸手挽住謝長寂,主動往他肩頭靠去,撒著嬌道:“夫君,秦宮主好兇,我好害怕哦。”

謝長寂聽到她的話,平穩道:“無事。”

“好了,”碧血神君見結界都已開啟,聲音淡了幾分,“開始吧。”

音落瞬間,溫容提步飛入生死臺上,冥惑在她入結界瞬間,手中符紙瞬間如雨而去,隨後手上快速結印,誦念咒文。

一瞬之間,符紙化作無數個冥惑,朝著溫容急襲而去!

溫容神色平淡,手上一翻,一把箜篌憑空出現,她坐在高空,箜篌擡手一撥,琴聲舒緩,所有“冥惑”動作瞬間便慢了起來。

“以樂控時。”

花向晚轉頭看謝長寂,笑道:“你能破?”

“一劍可斬。”

說話間,冥惑似乎已經早有準備,第二道符陣化作一把把飛刀,朝著高處彈著箜篌的溫容疾馳而去,這飛刀極快,瞬間破開了溫容可以操控著的領域,溫容慢慢悠悠,又撥動第二聲琴響,在飛刀來到身前瞬間,琴聲化作一道無形屏障,所有飛刀仿佛是黏在上方,隨後只聽第三聲琴響!

前奏已畢,飛刀瞬間調轉方向,在琴聲之中朝著冥惑沖去!

冥惑擡手便是血色符文,在半空形成一個巨大法陣,飛刀撞在法陣之上,隨後一陣不急不緩的旋律,周邊所有樹葉在旋律中聚集而來,冥惑趁機將符文一轉,朝著溫容襲去!

飄散在空中的樹葉似乎是有了靈識,符文即將觸碰溫容之時,便及時將符文斬斷。

溫容手下琴聲逐漸快起來,秦雲衣冷冷看著高臺,下方坐著鳴鸞宮三位渡劫修士,他們對面是清樂宮兩位渡劫修士,雙方目光對峙,似乎同臺上人一般正在廝殺。

樹葉越來越密,冥惑使出渾身解數,似乎都無法近身。

他面上越發焦急,溫容神色卻始終從容,只是手上撥弄琴弦動作越來越快,琴音越來越急。

花向晚靠著謝長寂,慢慢悠悠說著:“溫宮主這是想用把冥惑千刀萬剮了啊。”

音落那一瞬,周邊樹葉終於盡歸於生死臺上,箜篌琴音猛地尖銳起來,只見溫容往外猛地一撥,樹葉如刀,密密麻麻朝著冥惑疾馳而去!

冥惑慌忙打開結界,然而這些樹葉瞬間如龍卷風一般卷席在他周邊,狠狠沖撞著他的結界。

溫容琴音越來越急,樹葉沖撞得越來越快,只是片刻,冥惑結界猛地碎開,冥惑手中法陣朝著樹葉轟去,但無數片樹葉仍舊抓住機會就割向他的血肉。

他像是被螞蟻吞噬的巨象,瘋狂掙紮,卻始終不得出路。

對於法修而言,近身為死,冥惑拼命想要重新結起結界,但每次剛剛開啟,就被樹葉擊碎。

樹葉一片片割開他的血肉,臺上血霧彌漫,秦雲衣捏緊拳頭,死死盯著高臺。

溫容居高臨下,她明顯是在玩弄冥惑,明明可以一招擊殺,卻一直看著他被樹葉千刀萬剮。

劇痛傳遍冥惑周身,他不著痕跡看了一眼高處。

秦雲衣在。

他不能死,不能死在她面前。

他喘息著,克制著痛楚,聚集所有靈力,再也不管自己,朝著高處溫容猛地一道法光轟去!

法光轟去片刻,他整個人也跟著上前,溫容冷笑出聲,擡手一道音波如刀,朝著他要害直劈而去。

這明顯是要了結了他,那些刀刃若是入體,他絕不可能活下來!

眾人都安靜下來,死死盯著高臺上的兩人,就在刀鋒即將貫入冥惑體內那一剎,異變突生!

一道巨大的邪氣從他身上沖天而起,伴隨著渡劫期致命一擊,化作一條黑龍,朝著溫容猛地襲去!

溫容慌忙撥琴,然而已完全來不及,黑龍瞬間震碎她的結界,直直沖入她身體之中,將她猛地轟到在地!

黑氣一瞬間彌漫在她全身上下,迅速鉆入她周身筋脈,劇痛瞬間傳遍周身,溫容在地面猛地哀嚎起來。

冥惑重重跌落在地,然而他毫不猶豫,爬起來從腳上拔出一把匕首,朝著溫容猛地刺去!

“慢著!”

清樂宮兩位渡劫修士驚呼出聲,然而已來不及。

帶著靈力匕首狠狠灌入溫容身體之中,也就是那一剎之間,謝長寂問心劍驟然出劍,朝著冥惑直劈而去!

秦風烈秦雲衣毫不猶豫,兩人同時出現在冥惑身前,齊齊拔劍,兩名渡劫修士奮力一劍,和謝長寂的劍意沖撞在一起,在整個生死臺上“轟”的炸開。

這一劍斬得花向晚一楞,她沒想到謝長寂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手管事。

但她很快反應過來,立刻起身,朝著冥惑急喝:“冥惑,你方才放出來的是什麽東西!”

“是‘魊’。”

不需要冥惑回答,謝長寂便先回答了花向晚的問話。

他提著劍起身,往著高臺行去。

晨光之下,他一身白衣,周身殺孽之氣彌漫,宛如天降審判之人,朝著生死臺一步步走去。

秦風烈聽到謝長寂的話,便明白他的意圖,冷笑出聲:“謝長寂,雲萊不允許‘魊’出現,西境可是允許的。生死臺上便是屬於他們二人自己的決鬥,你出手,算怎麽回事?”

“讓開。”

謝長寂仿佛是沒聽到秦風烈的話,提劍走上臺階。

他目光鎖在冥惑身上,冥惑感覺威壓鋪天蓋地而來,他滿身是血,根本支撐不住,猛地跪到在地。

秦雲衣看著謝長寂走來,忍不住捏緊了手中得劍,擡頭看向高處,急道:“魔主,西境之事,輪得到一個外人來說話了嗎?!”

“素聞天劍宗問心劍一脈與死生之界邪魔勢不兩立,魊為其最憎惡之物,而這問心劍一脈,千百年來,培養得最成功的人形殺器,便是清衡道君。”

聽著秦雲衣求助,碧血神君不慌不忙,聲音在高處悠悠響起:“畢竟,當年問心劍一脈皆血祭魊靈,算得上血海深仇,清衡道君眼中容不下魊,倒也理解。只是阿晚,”碧血神君在雲紗後轉頭看向一旁靜靜看著謝長寂的花向晚,聲音帶笑,“這清衡道君,到底是天劍宗上君,還是你的少君呢?”

聽到這話,謝長寂頓住步子,他停在生死臺邊緣,轉過頭去,看向高處說話的兩人。

碧血神君坐在雲紗之後,花向晚站在他身邊不遠處。

她看著他,目光幽深,沒有答話,只是靜靜看著他。

碧血神君敲著扇子,語氣帶笑:“若是你的少君,那便算我們西境人,當按著西境的規矩來,我們什麽時候不允許魊存在於世了?還是說——”碧血神君似是笑起來,“清衡上君,始終是天劍宗的道君,和合歡宮沒什麽幹系?”

“謝長寂,”花向晚聽出碧血神君言語中的警告,提醒他,“生死臺上,能贏,就是贏。”

謝長寂不說話,花向晚悄無聲息捏起拳頭。

她知道他是不容‘魊’的存在的,只是直到今日,她才第一次清晰看到,兩百年後的謝長寂,對於此物,是多麽趕盡殺絕。

謝長寂平靜看著她,只道:“這是‘魊’。”

“你也是合歡宮的少君。”

花向晚咬牙,加重了字音:“回來!”

謝長寂沒有說話,過了片刻後,他微微垂眸。

眾人舒了口氣,正當他是打算聽話回頭時,就看他猛地出劍!

他的劍太快,秦風烈都來不及攔下他的劍,就看他已經出現在冥惑身前!

數十把光劍瞬間撲面而去,冥惑現下本就是強弩之末,根本無力躲閃,只聽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冥惑整個人都被釘在了地面之上。

他周身黑氣仿佛是人一般尖叫四竄,卻被光劍封死在冥惑體內,冥惑皮膚下有什麽東西瘋狂流竄,看上去極為可怖。

他慣來忍得了疼痛,平日再疼都一聲不吭的人,熬了沒多久,竟就在地上如野獸一般哀嚎起來。

謝長寂從容收劍,平穩道:“問心劍有克制魊靈之用,這些劍意會融入他身體之中,半月之後,將他身體中的魊魔銷食殆盡,他自會恢覆。”

說著,謝長寂終於轉身,走回高臺。

所有人都看著他,花向晚下意識屏住了呼吸,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。

他的劍還提在手中,她莫名身體顫栗,覺得那劍尖似乎隨時就會指向她。

她與冥惑,沒什麽不同。

察覺花向晚的情緒,碧血神君轉頭看去,語氣中帶了幾分調笑:“哎呀呀,阿晚,你這位少君,真是剛正不阿,恪守原則啊。還好今日,身上帶著魊的不是阿晚,不然,就不知道清衡道君,會不會也這麽殘忍。”

“魔主說笑了。”

花向晚聽到魔主的話,恢覆了神色,恭敬笑起來:“這怎麽可能呢?雖然合歡宮也屬於西境,但魔主忘了,”花向晚神色平淡,“這東西,我母親也很討厭。”

“是哦,”碧血神君似乎被提醒,他點了點頭,只道,“花宮主當年……也像清衡道君一樣,不允許這個東西存在呢。”

說話間,清樂宮的人已經沖了上去,去擡溫容,鳴鸞宮的人也趕到冥惑身邊,開始著手想把冥惑從劍陣中擡下來。

謝長寂平穩走到花向晚身邊,花向晚見他回來,朝著碧血神君恭敬行了個禮:“神君,我先去看看溫宮主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碧血神君揮了揮手,花向晚立刻轉身,碧血神君似乎是想起什麽,突然叫住她:“阿晚。”

花向晚頓住步子,碧血神君緩聲提醒:“可別好了傷疤,忘了疼啊。”

花向晚聞言,有些聽不明白對方意思,但想到下方溫容,她來不及深想,恭敬道:“謝魔主提醒。”

說完,她便轉身走下去。

謝長寂下意識想去拉她,花向晚卻仿佛什麽都沒察覺一般,從他身邊急急錯開。

謝長寂動作一頓,緩了片刻,他這才跟上去。

碧血神君在雲紗後看著這一幹人散場,輕輕敲著折扇,呢喃出聲:“真熱鬧。”

花向晚壓著情緒,急急跟上溫容。

到了清樂宮的院落,花向晚大聲道:“溫宮主!”

“花少主!”

清樂宮的人攔住花向晚,緊皺眉頭:“留步。”

“溫姨!”

花向晚忍不住出聲,溫容聽到這聲喚,她微微合眼,緩了片刻,她喘息著開口:“讓向晚進來。”

眾人聽著她變了口風,對視一眼,終於放開花向晚。

花向晚見謝長寂跟在身後,吩咐了他一聲:“你先在外面等我。”

說著,花向晚便提著裙,似乎十分急切趕了上去。

等進入屋中,就看溫容坐在椅子上,似乎十分虛弱,她旁邊兩位渡劫期修士守著她,分別是清樂宮左右使,宮商,角羽。

花向晚一見她,便急急出聲:“溫姨,你需要什麽,我去給你找,我讓謝長寂來幫你,還有,薛子丹,我去求薛子丹……”

“阿晚,”溫容打斷她,喘息著,“來不及了,我不行了。”

“溫姨……”

花向晚看著她,紅著眼眶:“你……你不要這樣說,我……我還要替少清照顧你。我已經沒了師父和許多師兄師姐,又沒了少清,溫姨……”

花向晚哽咽得不成句子,溫容看著面前這個女子,神色疲憊。

花向晚倒是一貫撐不起來的,沒有當年半點樣子。

但若花向晚有當年的樣子,那,大家便都害怕了。

十八歲的化神期,傲氣張揚,這份資質,讓人艷羨又恐懼。

合歡宮已經有一個花染顏,不能再有一個花向晚。

只是,如今又有什麽辦法?

現下也只有她,對他們溫氏母子有幾分真心實意。

而且不得不說,她運氣真好,有謝長寂那樣的大能為她鎮守合歡宮,如今托孤,她也才有幾分希望。

“莫哭了。”

溫容嘆了口氣,她拍了拍花向晚的手,面上全是溫和:“過往是我對你太嚴厲,少清一直對我說你好,我不信,現下我才知道,是我瞎了眼,怎麽會覺得秦雲衣好呢?”

“是我做得不夠好,”花向晚搖著頭,“我若爭氣些就好了。”

“你當年也是很好的,”溫容勸著,不想同她繞彎子,直入主題,“如今有謝長寂幫你守著合歡宮,我走也放心了。”

“溫姨……”

“只是,清樂宮剩下的人,不知該怎麽辦。”

溫容看了看旁邊兩位渡劫修士:“你們倒是去哪裏都無妨,但餘下弟子……”

“宮主放心,”宮商出聲,“清樂宮餘下弟子,我們都會照看好。”

“可鳴鸞宮,怕是不會放過我們。”溫容搖搖頭,“當年合歡宮出事,鳴鸞宮怎麽做的,大家都清楚。合歡宮原本管轄三宗,現下除了百獸宗過於微弱還在,其他基本都被鳴鸞宮逼著投靠了他們,手中法寶、靈脈盡數上交,若非如此,合歡宮弟子怎麽多年來如此不濟?”

花向晚聽著溫容提及往事,面帶憤恨之色。

溫容看了她一眼,見目的達到,便嘆了口氣,暗示著道:“清樂宮如今若無人相幫,也只有被鳴鸞宮吞並的命了。”

“溫姨,”花向晚聽著,明白了溫容的意思,她擡起頭來,擦了一把眼淚,目光堅定,“您要我做什麽?”

“阿晚……”溫容看著花向晚上套,面上卻露出幾分不忍,“溫姨不忍心讓你卷入此事。”

“不,”花向晚神色堅定,“溫姨,鳴鸞宮欺辱合歡宮的我都記得!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少清的宗門步合歡宮後塵。我嫁給謝長寂,他……他對我還是上心的。而且,我如今金丹已經修覆大半……”

聽到這話,溫容心上一跳,旁邊宮商角羽對視一眼,隨後溫容便立刻抓住花向晚,急道:“你說的可當真?”

“當真。”花向晚點頭,目光真切,“所以溫姨,你要我做什麽你說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”溫容蒼白的臉上帶了幾分喜色,隨後,她看著花向晚,認真開口,“那你答應我,幫溫氏保住清樂宮,一條靈脈、一件法寶,都不要讓他們拿走!”

花向晚動作一頓,溫容見她猶豫,不由得抓緊了她的手臂,急道:“阿晚,他們殺了少清啊!我怎麽能讓秦雲衣和冥惑這奸夫淫婦,殺了我兒又奪我基業!你忍心嗎?!”

“我知道。”花向晚似乎是有些亂,“可……可這樣一來,合歡宮就要和鳴鸞宮對上……”

“你母親呢?”溫容提醒她,“你母親是渡劫期,謝長寂也是,你金丹好了之後便是化神,加上清樂宮兩位渡劫,還魔主,他會幫你的,阿晚你別怕。”

溫容誑哄著她:“只要你應下來幫我護住清樂宮,之後從我溫氏族人中挑出一位少主,等他長大交還,我這就給魔主傳信,將清樂宮代理宮主之位交給你。這期間,清樂宮的法寶、靈脈,合歡宮都可以用,兩宮合一,只有這樣,我們兩宮才有一條生路!”

“溫姨……”

“阿晚!”

說著,溫容一口血嘔了出來,她死死抓著花向晚,激動道:“答應我!你就把溫氏的孩子當成你和少清的孩子,你想想少清,你答應我!”

“好,好,我都答應,我一定會保住清樂宮。”花向晚扶著溫容,似是慌了,她轉頭看向宮商,著急道:“快,宮左使,別讓溫姨說了,快救她!”

“不,不……我先給傳音。”

溫容說著,急急給碧血神君傳音,將花向晚是代理宮主一事確認之後,她終於放松下來,整個人往後一倒,便似乎再沒了力氣。

花向晚趕緊扶住她,旁邊宮商角羽給她灌著靈力,但她身體中的金丹元嬰都已經被魊的邪氣碎掉,現下完全只是依靠著身體那點靈力支撐。

她知道自己已經走到盡頭,便靠著花向晚,同眾人一一吩咐著後事。

把一切處理完畢,她靠在花向晚懷裏,有些疲憊,人生走到最後一程,沒想到是花向晚送她。

這一刻,她什麽都不願想,驀地竟有了個荒唐的念頭——

要是當年溫少清娶了花向晚就好了。

花向晚,至少也是少清喜歡的女孩子。

想到這個念頭,她心中安寧幾分,閉著眼睛,感覺自己好像也是個普通老人,她失去了唯一的愛子,如今只能讓這個兒子深愛了一生的女人,為自己送終。

周邊任何一點人聲在此刻都顯得嘈雜無比,她輕輕出聲:“阿晚,讓他們都出去吧。”

花向晚含淚點頭,看了大家一眼。

眾人聽著這話,紛紛走了出去。

等房間安靜下來,溫容靠在花向晚懷中,輕聲道:“阿晚,你和我說說少清吧,你們怎麽認識的?”

花向晚聽著溫容的話,緩慢說清溫少清和她來。

溫容靜靜聽著,她目光中露出幾分後悔:“是我對他太嚴厲了……他明明不是修仙這塊料,可我怕他在西境活不下去,也覺得他丟了我的臉。畢竟我打小就是佼佼者,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。我總是打罵他,他以為我對他沒什麽感情……”

“不,”花向晚安撫她,“大家都知道,你愛他。”

“他也知道嗎?”

“知道的。”

然而想到兒子和自己一次次爭執,溫容便知道她是在騙自己。

她感覺生命流逝,終於問起了這個姑娘相關的事:“阿晚,你師父走的時候,也是這樣嗎?”

“不是的。”

花向晚笑了笑,她平靜握住溫容的手,溫和道:“她走得很痛苦。”

“痛苦?”

溫容聽不明白,然而她還沒有反應,就被花向晚猛地捂住嘴,死死按在懷中。

“像這樣。”

魊靈的邪氣猛地貫穿進溫容身體,在她身體炸開,她整個人因為劇痛奮力掙紮起來,花向晚死死捂住她的嘴,平靜道:“哦,還有,你說錯了,我師父沒死,死的是我母親。”

花向晚聽著她“嗚嗚”痛苦之聲,感覺暢快極了,她整個人血液流速都快了起來,忍不住說起那些她根本不能和其他人言說的痛苦。

“她走的時候,金丹被剖,修為被吸幹了,她很疼,可她不說。”

“溫姨,”她死死按著掙紮著的溫容,面上表情十分真摯,“我替合歡宮謝謝你,謝謝你讓人打開了西境邊防大門,謝謝你策劃參與這一切,謝謝你兩百年羞辱,也謝謝你和少清,對我的厚待。作為報答,”她覆在溫容耳邊,“告訴你一個秘密——”

“溫少清,”她壓低了聲,“是我殺的,只是我沒動手而已。”

聽到這話,溫容猛地激動起來,然而這點動作對花向晚而言太過微弱。

她抱緊了她,任由邪氣肆虐在溫容體內,她看著溫容痛苦的表情,忍不住笑起來。

她滿臉是淚,但面上笑卻十分暢快。

溫容拼了命想去抓她,但她用盡全力的動作,都顯得格外微弱。

“放心吧,這只是開始。”

她看著她掙紮,感覺溫容氣息漸弱,她有些沈迷於這樣的快感,決定告訴溫容一個好消息。

“所有人,沒有一個我會放過,你放心,”她聲音很輕,“他們都會來陪你們的。”

說著,溫容掙紮小了下去,在她懷中慢慢沒了氣息。

花向晚察覺她已經死得透徹,便將她放回床上,認認真真處理了周身痕跡,確認魂魄消散後,才趴在床邊,猛地嘶喊出聲:“溫姨——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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